sophia's house

「就是個這。人活著不就是熬盼著這兩樣？」官官說。

上述出現在第100頁的句子，正是貫穿整本書的二個主題──食與性，人與動物的二大基本需求慾望。

這是以山西方言寫作的一本書，裡頭的遣詞用語與平日我們接觸的中文頗不相同，比如：

黑旦說：「叫親家你破費。」

親家說：「看你說球的。」

書中大量出現的「狗日的」「球」這類不雅的詞彙，因為與平日所聽的三字經字面有極大的差別，在閱讀時是用意會的，有份距離感，反倒美化了，不覺得那麼不堪入目。

此外，全書在形容上，呈現出的是一種直接、入裡、傳神的表達方式。譬如：

黑旦瞭見女人那兩隻蘿蔔腳吊在驢肚下，一悠一悠的打悠悠。

黑旦的心也跟著那兩隻蘿蔔腳一悠一悠的打悠悠。

我個人則很喜歡「貓著腰」「陽婆」這類的形容，覺得很可愛，很有畫面。要閱讀此書，首先得接受上述二關鍵點，否則，怕很難融入情境讀完它。若能讀懂，全書就會如阿酷所說，有種很詩意很意境的美。

我習慣的閱讀方式是在所有的故事內容結束後，才回頭看人物表、引言、導讀這些有的沒的，為的是不想被先入為主的觀念拉著走，藉以保留閱讀時自我發掘的驚喜與第一手的觸動。此閱讀方式運用在此書上，的確收到很棒的效果。

書中背景是山西一個叫做溫家窯的貧窮小村莊，村莊中的每一份子都是主角，每個人與每個人間，私下都有那麼些牽扯與恩怨，還有……性愛與姦情。剛開始閱讀時，我以為是篇篇獨立的小短篇，有那麼些意興闌珊，一直到〈鍋扣大爺〉這篇結尾，在47頁的那句「把我埋進三寡婦的墳。」我整個驚醒過來，雞皮疙瘩迅即覆滿全身。作者的安排之巧妙，讓我對此篇之後的每篇故事都充滿熱切的期待。

作者以極輕鬆平常的口吻述說一個個事件，用「性」與「食」來帶出「貧窮」的無奈。在貧窮之下，感情得壓抑住，不容爭取追求；在貧窮之下，連滿足最基本的「肉體」與「不餓肚子」的需求都顯艱難。以貧窮為針，引針穿線，穿出一則則看似荒謬好笑實則悲淒悵然的故事，也像解連環扣，將每個人與每個人間的環扣一個接著一個解開。這種篇篇環環相扣的處理方式，還衍生出一種有趣的閱讀型態，即整篇故事形成了一個完整的圓，無論從那一篇進去看，最終都可以在不斷跳接下，將頭尾銜接上。彷彿無意間走進一個村落，無論隨便走進哪一戶串門子，都能無預期地輾轉窺探到村裡家家戶戶私密的門裡事，最後，總是能得知整個村落裡每個人的隱私。

由於故事背景描述的是農村生活，不免就會提到牲畜這等事，而書中三篇講到人與動物間情感的故事，也是最令我動容之處。〈黑女和她的二尾〉講一個不孕的寡婦與她的黑公雞、〈溫善家的〉講貓咪鼠鼠為偷粽子給主人而喪命的事、〈貴舉和他的白脖兒〉講一個孤單老人與一頭他當成兒子的牛間的情感，每則都讓人深深感動。

除了人與動物間，書中對於男女間的情感刻畫也很深刻。一則則看似偷情的事件，其實蘊藏著比婚姻買賣的夫妻間，更濃稠的情感。

我曾疑惑，《到黑夜想你沒辦法》這書名是否貼切？現在細想，還真狗日的貼切呢！